作者：徐姗姗（中心民族大学期刊社副编审、北京市习新时代我国特色社会主义思维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

　　诺兰导演著作《星际穿越》中描绘了近未来国际，地球受困于干旱和沙尘，只要玉米以抗枯耐寒等坚强植物特性，成为人类完成星际移民前所能依靠的最终一种“末日口粮”。手捧爆米花看电影的观众未必都了解，玉米从万年前美洲的一株野生杂草到跻身全球人畜赖以生存的三大主粮，这之间阅历了什么？玉米作为人类驯化最成功的作物之一，最早发现并培养它的墨西哥人为何至今仍以“会走路的玉米”自称？

　　李时珍《本草纲目》记载，“玉蜀黍种出西土”，详细而言，玉米的故土在美洲。据考古学者判别，约8000～9000年前，玉米最早于墨西哥南部河谷被印第安人驯化。这种茎秆纤细、果实稀少的“大刍草”（Teosinte）经人类一代代的培养和选育，长成了每个果实上挤满百余颗丰满种子的现代玉米，经年累月深深嵌入美洲大陆各部族的饮食结构。16世纪前昌盛绚烂的印第安三大文明体系中，比比皆是玉米的痕迹。

　　首先是公元前1500年左右即开端农耕、于4至9世纪进入全盛期、有“美洲的希腊”之称的玛雅（Maya）文明，以刀耕火种的米尔帕（Milpa）耕耘法，在热带雨林及火山高地开垦出供养大规划人口繁殖的家乡。以精于地理历法著称的玛雅人，用四重边线等分法测量玉米地，也用玉米粒占卜以求达至“崇高国际”。尽管开始的玉米穗轴比人类拇指大不了多少，但金黄果实的色泽、雌雄同株异花授粉等特性，使玛雅人信任它是太阳赏赐的礼物。玛雅文明因广植玉米而构成了具有必定人口规划的村庄甚至城邦，在今墨西哥（东南部）、巴拿马、危地马拉和洪都拉斯等地，能找到当年一座座神庙、纪念碑和金字塔的遗址。国际各地都有将主食口粮崇高化的祭祀传统，玛雅人尤甚，玉米神作为其神话中的九联神之一，既主管玉米的播种、发芽、成长、结穗、老练、收成，也司掌从生到死、漆黑到光亮的轮回。每到玉米老练的时节，玛雅人都举办长达一个月的宗教典礼酬报玉米神，还会用仙人掌、菠萝等合作玉米变成龙舌兰酒以供祭祀和欢庆。创世神话史诗《波波尔·乌》记载，“白色和黄色的玉米造成人的肉身，玉米面团塑成四肢，唯有玉米进入了先人的肌体”，使玛雅后嗣以自己是“玉米族”“会走路的玉米”为荣。

　　其次是约14世纪在玛雅式微期鼓起的阿兹特克（Aztec）文明，与玛雅的森林文明比较，归于山地文明的阿兹特克人在食物来历上看似受限，但他们从不诉苦环境，日子水平稳步提高——一方面将玉米及秸秆叶轴等广泛用作畜禽饲料，给人供给了更多蛋白质养分；一方面烹饪方法多样化，陶制饼铛做的玉米饼（Tortilla）配上辣椒、茴香等十几种佐料，还有用玉米叶裹起玉米粉拌油搅稠配肉片蔬菜等馅料蒸熟的“墨西哥粽子”（Tamale）等。阿兹特克帝国于16世纪被西班牙降服，很多新的食物涌入，但栽培和崇尚玉米的传统未断，人们笃信人间全部食物皆与玉米有关。当地妇女仍会在煮玉米前呵上一口气让它别怕火焰，捡起地上的玉米粒时也会轻声祈求“别向它的神诉苦”。

　　再次是地处南美洲、盛于15世纪的印加（Inca）文明，相较于玛雅和阿兹特克明显的“玉米文明”印记，印加文明更多以“马铃薯文明”为世人所知，但是其间心区域秘鲁在古印第安语中，意为“玉米之仓”或“大玉米穗”。安第斯山脉自古构成的高原农业体系公认是国际上最具多样性的生态环境，先进的水利灌溉工程使印加先民可根据不同海拔参差栽培玉米、藜麦和马铃薯。农业兴旺的印加帝国全盛时期人口在1000万以上，安第斯山脉性情温顺的羊驼和骆马都了解梯田玉米的甘美，勤劳的农人至今保留着神殿院子邻近辟一小块地栽培典礼用玉米的传统。

　　历经数千年，美洲人遍及崇奉玉米与人同一，从不将其东西化。与《百年孤独》同为魔幻现实主义名著的《玉米人》，使危地马拉作家米格尔·安赫尔·阿斯图里亚斯于1967年闻名诺贝尔文学奖，著作从印第安人视角叙述玉米崇高化与商品化之抵触：“种田吃饭是人类的本分，人本来便是玉米做的。但是，种田做买卖，只能让玉米做成的人遭受饥馑。”人活着是“会走路的玉米”，人死了归于大地作玉米的肥料，从而使生生不息的天然得以循环永动。玛雅、阿兹特克和印加这些悠远缄默沉静的文明体系以玉米为尊、为证、为命脉，玉米也是他们赠予全人类的“金种子”。

　　玉米的美洲来历说得到细胞生物学、基因测序技能甚至文献言语学依据的支撑。玉米的植株、各部件及用处等，在美洲言语中各有其专有名词，而不像在其他大洲言语体系中那样与其他植物共享名字。例如英语里“corn”作名词可指玉米，亦可指含小麦在内的各种谷物颗粒。又如非洲言语中玉米一词直译是“埃及高粱”，而在埃及人们管它叫“土耳其玉米”，土耳其人对玉米的俗称“库库撸”又源自俄文词汇……要厘清玉米环球旅行的道路，还得重新、旧大陆之间的“哥伦布大交流”说起。

　　1492年11月的一天，哥伦布在美洲西印度群岛上的日记中记录了一种叫麦兹（Maize）的谷物：“甘美可口，焙干可做粉。”他或许幻想不到，此物将在几百年间凭仗这两项长处以及超强的环境适应性遍植全球，所过之处，人口激增。玉米随哥伦布舰队初入西班牙时并不起眼，但试种后，耐瘠、耐旱、抗病虫灾以及成长期短、果实耐贮藏等长处逐渐闪现。归纳得分高，是欧洲农人对玉米的共同点评。至16世纪末，玉米粉已同小麦粉一道加入了烤面包的用料队伍，渐渐的变多欧洲人接受了它的风味口感，也尝到了玉米亩产高而投入低、栽培收割脱粒加工简略、果实能兼做口粮饲料多用处等甜头。

　　西谚说“人如其食”（You are what you eat），又以“耕耘”（cult-）词根组成名词“文明”（culture），在玉米这一作物上亦有表现。几大洲对玉米的合力播种，促成了各文明体之间的交融。玉米经西班牙、葡萄牙传遍了意大利、法国、土耳其、希腊等国，传到了北非和亚洲。400多年间所过之处，玉米都以与生俱来的遗传多样性和环境适应性饱尝住了检测。一方面，玉米是“给点阳光就绚烂”的植物，光能利用率是小麦的1.5倍、稻米的2倍，能在短于前二者的成长期内高效将大气中二氧化碳和水组成为糖类、蛋白质、氨基酸等生命物质；另一方面，玉米“闷声干大事”，进行光合作用时不像大多数作物那样让水分子从叶片外表的小孔逸出，因此具有了拔尖的耐旱耐寒性，为各地农人撑起了农闲时多种作物轮耕的窗口期，拉高了全球农业的集约化水平，处理了食物供给严重的问题。在青黄不接的日子里，玉米以玉米粥、玉米饼、意大利通心粉、我国窝头号把戏被轮流端上餐桌，一代一代拓荒者养活了家人，玉米秆和玉米叶作燃料温暖了斗室，又作饲料温饱了畜禽……随一片片荒山沙地、深林幽谷被垦种出来，农人们端起将玉米压碎发酵变成的美酒，庆祝“玉黍连村熟，金粳压陌同”的丰盈日。

　　读懂玉米，“舌尖上的美洲”已不足以描述它。曩昔5个世纪中，玉米见证了五大洲文明的交融，撬动了人类进程的转机。尽管有人叫它“贫民的食物”，有人以“食玉米者”代称与欧洲食小麦者、亚洲食稻米者相对的拉美文明，但我国清代《齐民四术》将它列入与我国五谷并排的“第六谷”，《玉米与资本主义》的作者点评它为“国际殖民主义扩张的动力”，《杂食者的两难》的作者也言必有中地指出：“像我这样的美国人，尽管仰赖的是天壤之别的食物链，但这条链也根植于玉米田。”

　　回忆前史，玉米的哺育力世所公认——平等阳光、水分条件下，一粒玉米种可产150～300粒玉米粒，而小麦种只产约50粒，且比较小麦9个月的成长期，玉米只需100天。若非玉米、番薯、马铃薯等美洲农作物在“小冰期”及时出手，全球规模的饿殍遍野或许难以避免，称玉米为全球史层面的“救荒作物”并不为过。

　　再看今朝，现代人以米面为主、肉蛋奶为辅的饮食结构中，玉米这种粗粮看似边际，实则无处不在——清晨妈妈端上餐桌的一盘煎蛋，烹饪用的玉米油、佐餐酱料里的玉米糖浆甚至鸡的饲料、运送蛋的纸壳、刷盘子用的洗洁精、整理厨余的垃圾袋等，都含有玉米成分；除鸡之外，牛、羊、猪、鱼等首要肉食来历的饲料均离不开玉米；对玉米的直接消费还表现在工业制品范畴，随意走进一家日子超市，牙膏、化妆品、纸尿布、电池、杀虫剂、黏合剂、可降解塑料制品……约1/3日用品的质料与玉米有关；面临全球石油储藏紧急，以生物能源技能从玉米提炼的乙醇汽油也是忠诚的补位者。

　　万年前美洲河谷里一株随风摇曳的野草，阅历了文明的扫荡，也拓宽了文明的半径，现在长成国际市场中“牵一穗而动全球”的战略性大宗商品粮。从某种角度上可以说，不只人类驯化了玉米，玉米也在白云苍狗间不断地“驯化”着国际各地的人们；不只墨西哥人是“会走路的玉米”，现代玉米如此之高的土地利用率、时节利用率和人口哺育力，何曾不是全国际人们自力更生、向下扎根等生命品质的显示呢？